就是圖片裡這隻亮得刺眼的驗孕棒告訴我小芝心的存在。



  小芝心的著胎無疑是很顢頇的。
  或許這不能怪小芝心,首先說說從2月8日之後到3月10日我在古亭捷運站洗手間瞪著那隻天殺的驗孕棒心想這是買來就有一條紅線的二手貨之前,我做了哪些蠢事。
  2月1X日,我喝了40%的伏特加。醉倒的那種喝。
  2月14日,我跟大芝心跑去爬山。爬完山跑去吃『吃到飽』的情人大餐,我狂喀了一堆海鮮,包含太早撈起來不是很熟的蝦子。
  2月16日,我喝了梅酒跟可樂,晚上還發燒。
  2月19日,我又喝了半罐梅酒。對不起,梅酒真好喝。
  2月22日,我把梅酒幹掉了。(這個女人是酒鬼吧)
  2月25日,我從宿舍快走到西門町。(是說這種事我常作就算了)
  2月26日,我夢到跟大芝心有了孩子。(這啥)
  2月28日,我跟大芝心笑說以後結婚吧。(汗)
  3月4日,一個人在外閒晃了一整天,從宿舍走到建國花市又走去中正紀念堂,沿路只有走跟站,嗯,我還站著看了六個小時左右的燈會表演,有超精采的雜技演出,心臟只差沒跳出來。回宿舍後我立刻攤倒在床,還以為是一連串日子太累了。
  3月5日,我跑去燙了頭髮,還遇到大雨濕淋淋。對,我燙了頭髮。
  3月8日,奇怪生理期怎麼還沒到?另外就是我又跑去吃到飽,喀了一堆海鮮貝類。
  3月10日,驗孕棒說我有了。立刻去醫院報到,醫生說超音波照不出來,又做了一次驗尿檢查還是陽性。醫生說驗尿反應很精準,有了就是有了,從生理期來推算約一個多月,還看不到小孩子,表示這可能是個『空包彈』。
  好吧,總之,到3月10日之前,我喝了酒、燙了頭髮、吃了一堆違禁品、每天到處亂跑,社團學戲、約會、兩個打工,肚子痛跟輕微出血都以為是生理期徵兆──如此看來,小芝心能夠存活,告訴我們生命其實強韌非常。雖然那個時候,一直不能確認小芝心的存在。
  3月13日,我的尿液呈橘色。3月15日,輕微出血,到此終於知道這叫妊娠初期出血,又去照了超音波。醫生告訴我:『這個胚胎可能不能發育。』
  『這個胚胎只有0.8CM,不到1CM,太小了,它可能不是完整胚胎。』醫生開了黃體素給我:『有的話可以保胎,沒有的話也沒辦法了。』
  我覺得身處的世界有點搖晃。回宿舍後就是吃藥,體育課照常得去,學校地板不是很牢靠,兩次差點滑倒,我跳的時候不敢大力跳,轉圈的時候不敢快速轉,緊抓著舞伴在圈圈裡碎踏。本來是多麼開心的土風舞課程。
  我常瞪著小指頭看:所謂的1CM,就是我小指末端指節的一半。孩子就像微不足道的一小塊斷指碎肉在我懷裡,我想到之前去看大體展,有一週、兩週的孩子,好小好小,泡在福馬林裡,而我的第一個孩子,就像斷指一樣泡在我的血肉裡,生亡未卜。那時我才深深的驚覺到,大體展那一排排的罐子裡,每一個都曾是生命。
  這是我第一個孩子,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拚命拚命的想都想不出原因來,就像大家都知道癌症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真正遇到的時候還是只有質疑:『為什麼是我?我做錯了什麼?』
  我沒有辦法不覺得痛苦。
  眼淚大把大把的掉,懷裡的小胚胎可以輕易的被淚液淹斃,因為隨隨便便幾滴眼淚,就跟他的身體一樣大。
  我持續服用黃體素,在我的生命中還沒有那麼認真過的去吃藥,即使我對黃體素嚴重過敏,藥性一發立刻昏睡,即使我正在走路或活動。就像昏倒一樣。
  打工持續,我無法不搬重物、不上下跑、不成天追趕著無名之物,上頭交代的業務件件緊勒我的肚子,出血,褐色分泌物,下墜感,腹痛,與大芝心的糾扯也在持續,關於是不是有了這個孩子。
  我去了一趟龍山寺,祈求註生娘娘讓孩子到他該到的地方,該走就走,該留就留。
  3月21日,照超音波,小小的胚胎終於有了長進。『看起來有著胎了,恭喜。』醫生說。
  但是微量出血仍舊持續,工作無法說辭就辭,一邊正在搬辦公室,一邊要準備演出。
  「我身體恐怕不能適任。」
  「那你就做什麼什麼好了。」
  或是:
  「有點重耶。」
  「先搬到走廊上就好。」
  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怕失去我的孩子。醫生叫我不要跑、不要快走、不要勞動,最好每天都躺在家休息。
  『保住妳的小孩就是多休息,沒有其他辦法。』
  期中跑龍套那次,我真的以為要失去孩子了。本來已經習慣的勒頭跟勒肚子成了折磨(雖然我有偷偷鬆了褲帶),幾乎像血崩前兆的疼痛。
  藥一週一週的開我就一週一週的吃,『妳不休息什麼辦法都沒有。』醫生還是只有這句話。
  我不得不慶幸自己辭掉最後一年的公演,最後一年跟最初的夥伴站在舞台上的機會,我沒有一次忘掉我學過的戲,這次的戲我連夢中都不敢再想起。
  枕頭被哭黴了,線色渲染,身邊沒有任何人知道小胚胎的存在。我一個人在暗崖蹣跚。
  直到5月,工作都辭掉了,這個顢頇的胚胎也終於心甘情願的落定,5月31日,我幫她取作小芝心。然而小芝心此時還是個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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